我相信自己与鹤是有缘的。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下乡时,我报名的那个农场,就叫作鹤立河农场,隶属鹤岗市。但我到达鹤立河农场时,已经见不到鹤的踪影了,鹤立河早已徒有虚名。
后来,我带着关于白鹤之梦的破灭来到哈尔滨。有一天,在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境下,白鹤突然出现了--它们以舞蹈的姿势,猝不及防地闯入我的视线。
那是一个春天的清晨,我与一位邻居大姐约定去动物园晨练。我们似乎是被一阵阵嘹亮的号角,或是高亢的呼唤所吸引,闻声走到了一座高大的丝网笼前。那一刻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,我看见了一群白色的和灰色的大鸟,不,是一群真正的仙鹤,正在笼中翩跹起舞。
银衣白裙飘飘,身材修长流畅,长颈长腿灵巧敏捷,灰褐色的眼睛深情地凝视对方--它们几乎具备了天才的舞蹈家应有的一切优势,还有内心热烈而疯狂的激情。它们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从容地展开了巨大的羽翼,然后轻盈地弹跳,凌空扑转,就像踩着音乐的节拍,一步都不会乱了方寸。伴奏的音乐流淌在它们的血液里,我们人类是听不见的。
一只白鹤高雅地踮起脚,将长喙伸向太阳的方向,一次又一次,总是与其他的鹤擦肩而过,然后一个华丽转身,在笼中奔跑翻腾,掀起一阵忧郁的尘雾--这是白鹤的单人舞,高傲而又孤独。而双人舞的风格则完全不同,那是热情奔放而又光焰四射的:双鹤颈项相绕,四足灵巧地此起彼落,任何一个动作都是互相呼应的,就像人类的拉丁舞那样配合默契。它们不停地追逐嬉戏,扇动着翅膀换位拍打,像是在拥抱与抚慰对方。鹤似以腾跃示欢喜,以展翅示仰慕,以交颈示情爱,以啄羽示亲近。那般缠绵悱恻,难舍难分;那样扑朔迷离,如影随形。
那一刻我相信天下所有见过鹤舞的人,都会为它们的真诚率性而深深感动。